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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3/9/30 4:13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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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尔盖草长莺飞,流水如碧,天际云朵相接,星辰触手可及。

若尔盖牛羊成群,牧歌飘散,英雄传奇不朽,族群生生不息。

*河长江流经若尔盖,抚育了万物生灵。沿河衍生的部落文化,汇入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,一直奔涌向前。

■杜阳林

都江堰水利工程的上方,便是岷江上游。重重大山峰峦叠嶂,山体轮廓在汽车的行进中渐渐模糊,随即消失在茫茫白雾之中。沿着山峰起伏的道路,便能通向若尔盖。

车行若尔盖的旅途,不绝于声的,是河流奔腾的咆哮。河水白浪翻滚,穿行于深山峡谷,叩敲击撞,声响如雷,宛若大地强健有力的心跳。若尔盖地处青藏高原东北边缘,地质运动多番博弈,在这里似乎达成了一种和解,拥有了历史沉思的稳重力量。回首远望,奔流声响隐没于身后,海拔悄无声息地逐渐升高。若尔盖像是一只巨手托举的宝盆,在海拔米以上的高度傲然屹立,与流逝的河水更远,与天边的云彩更近。

翻越红原县查针梁子山时,山口立着一块石碑,这里便是长江和*河的分水岭。在绵延起伏的草原两侧,流淌着中国著名的两大水系。发源于山南的白河,在若尔盖县唐克镇注入*河,成为*河支流;山北的铜锅河水,向南流入大渡河,成为长江支流。在查针梁子翘首东望,林木覆盖峡谷幽深,远处雪峰风起云涌;转而向西,草原辽阔平坦,溪流在阳光下闪闪烁烁,在草地间缓缓流淌。水系的分流,从此也就成为地形地貌的分界线。

区分和交融,是若尔盖永恒的主题。这里历来是去甘肃和青海的要塞,身为阿坝州的北路重镇,是青藏高原与内地沟通的前缘地带,历史上为兵家必争之地。因地处南下岷江、大渡河或东出嘉陵江通达四川盆地的三角区域,若尔盖的交通和贸易,陆路水道,一应俱全。

若尔盖拥有枢纽一般的位置,也有悠久的历史。在史前时期,若尔盖便是中华民族重要族源“古羌人”繁衍发祥的重要场所,属西戎范围。先秦时,为析支河曲羌戎辖地,南北朝属吐谷浑,唐朝初年为松州羁縻,贞观十二年为吐蕃所据,元朝时于今求吉乡境内设潘州,明代属松潘卫,清朝受松潘厅漳腊营管辖,民国时期属松潘县。年7月若尔盖正式建县,隶属于阿坝藏族自治州。

随着太阳西沉,若尔盖的风越来越凉,温度骤降,才知草原气候一日多变,名不虚传。若尔盖位于多环流交汇地带,受东亚季风、印度洋季风、西风急流以及高原季风的影响,冬夏季风分别受控于不同的环流,也同时受控于多种环流的作用,常常表现出不同的冬夏季风组合特点,在不同时间尺度上又相互嵌套,反映出了复杂的气候系统特点。特殊的大气环流以及地理特征,使它成为中国三大自然区域即东部季风区、西北干旱半干旱区和青藏高寒区的交错地带。

复杂的气候与地形,塑造了不一样的若尔盖。东边的岷山、南面的邛崃山、西边的果洛山、阿尼玛卿山、西倾山以及北面的西秦岭重重环峙。群山轻拥的高原盆地,年均温仅为0℃至2℃左右,终年低温使得这里的降雨蒸发量较小。若尔盖河曲发育,湖泊众多,高原中部地势低平的地区排水十分不畅,地表经常处于过湿状态。*河之水,“随身”携裹着来自青藏高原冰川和湖沼的泥沙以及营养物质,在若尔盖开始了第一轮的大规模沉降堆积,滋养着这片独特而宽广的草原,造就了世界上最大的高寒沼泽湿地。

若尔盖湿地面积30万公顷,其中泥炭厚度达30厘米以上的面积就有28万公顷。泥炭层一般2至3米,最厚可达10米,泥炭储量22亿吨,占全国泥炭总储量的23%以上,是全国最大的泥炭沼泽分布区。

泥炭由植物残体、腐殖质和矿物质组成,是植物残体在无氧的环境下沉积而来。即使盛夏,若尔盖夜晚的气温,常常徘徊在零度左右,几万年来生长又死去的水草,在寒冷湿地腐烂的速度,变得缓慢而郑重,一层一层堆积,让泥一样的黑色物质,成为草地有机物的宝库,积淀了太多漫长时光的秘密。

泥炭的积累和分布,与气候地貌、水文和植被多种因素有关。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高寒泥炭沼泽湿地,若尔盖是*河、长江两大河流重要的水源涵养之处,被称为世界上最大最奇特的“固体高原水库”、*河“蓄水池”、“中国水塔”。泥炭沼泽湿地就像一块巨大酥松的海绵,在该收时收,在该舍时舍,雨季积蓄水,干旱时释放水,以最自然和朴实的方式,无怨无悔地调节水量,造福人类。

*河流经草原,促进泥炭形成,泥炭反哺*河,又能净化水质,锁住二氧化碳,给*河上游提供了充足的水源。它们相辅相生,不可分割,犹如因和果,好似信和念,缘分既生,循环依旧。

*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,古人面对她时,总是充满了瑰丽而浪漫的想象。李白潇洒书写“*河之水天上来”,王之涣笔下舒展“*河远上白云间”的意境。滔滔*河,她到底从哪里来,又流向哪里,在盛唐诗人的奇思妙想中,她是一条打通了天与地、神和人的界限长河,流经之处,绽放了无数令人欣喜的“*河花朵”。今天,我们看到的,是她的第一道湾,以及这清清*河之水滋养的丰美草原。

如果我不来若尔盖,见识这“*河九曲第一湾”,留在我印象中的*河,还是壶口瀑布雷霆万钧浊浪滔天的景象,抑或抗日歌曲“风在吼马在叫,*河在咆哮”中的高亢与豪迈。若尔盖的*河,颠覆了我过往固有的认知。

*河发源于青藏高原巴颜喀拉山,她的源头是一股股细微清泉,融汇成河,自西滚滚向东,一路斗折蛇行,到了四川边界,像是轻巧地串了个门子,打个招呼,便又折向西北。在近乎度的折返中,在四川阿坝州若尔盖县唐克镇境内,形成了荡气回肠的“*河九曲第一湾”。如同回眸一笑,*河“微微一顾”,又转身回到青海,充满了刹那惊喜的仪式感。*河干流流经四川阿坝公里,与*河公里的长度相比,这段流域显得那么短促,但谁也无法忽略,*河“第一湾”的独有魅力。

倘若青海的*河之源,涓涓细流的稚弱神态就是“豆蔻年华”,到了唐克镇,*河已有初为新妇之美。唐克镇索格藏寺院的诵经之声朗朗在耳,应和水流韵脚,犹如应和呼吸与心跳,为*河的到来轻吟浅唱,就在寺院前,*河与白河两相汇合。登高远眺,白河逶迤直达天际,*河蜿蜒折北而返,两条河水交融相拥,携手走向西北。

河与河的汇流,水和水的邂逅,像是世间的久别重逢,缘分起落纷呈,是一场浩大的宿命,该遇到的终究会遇到,该牵手的一定会牵手。藏地传说中,若尔盖大草原上流淌的白河,是位美丽姑娘,而*河是相貌英俊、智勇双全的勇士。他们远远而来,在索格藏寺院庄严的见证下,一见钟情,携手并行,快乐地奔流天涯。

酥油灯的光焰,托起了索格藏寺深情的目光,年复一年注视着白河汇入*河。*河在若尔盖如同神龙摆尾,蜿蜒迂回,留下一串大大的S形弯道,在地图上恰似《周易》中阴阳太极图的大写意,象征着生生不息周而复始。其实生与死是一个圆满的循环,无所谓从哪里始,也不必在意到哪里终,以苍茫的天地为背景,河水千年不衰不竭。

索格藏寺庙前的*河,仿佛刚刚褪去了少女的青涩,还未染尘于心,有一点闺阁天真的意趣,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,在看似急促的拐弯处,伴随一个轻盈的转身,从容地浮沉进退。河面清澈平缓,不见丝毫欲望和野性,呈现一幅安然恬淡的景象。

河道曲曲折折,河水似乎与前后相隔断,形成了暂时静止的水潭。水中浮游着成百上千只蝌蚪,黑豆般的脑袋,细叶似的小尾,受到人们脚步的惊动,迅速溯游,将水波搅动得碎光片影,翻腾喧嚣。

也许一场夏雨,这一段断道涨水,与前后河段相连,这些蝌蚪会顺着*河之水,开启生命更深更远的旅程,在散发着水腥气的黑色淤泥中,激情澎湃地演唱日月星辰的赞歌。

生命是*河永恒歌吟的主题,河床孕育蛙声一片,盛夏就会开启一场场交响乐的晚会。只不过此时此刻,风过芦苇,鸟鸣声声,流水潺潺,仿若温柔的耳语。造物主将这些细碎而绵密的声响吹送进生命的摇篮,也让霞光微暖的温床,接纳散落在悠长河道之中徘徊的万千生灵。

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”*河落日,从盛世大唐一直延续到了今天。

在唐克镇山坡的至高处,修筑了一座法螺状的观景台,沿着三层高的环形走廊徐徐缓行,都可三百六十度远眺望景。眼前的*河,如同一条长长的哈达,在碧绿的草地上绵延伸展。

日暮的太阳犹如一个燃烧的火轮高挂天际,山顶的风却已带着凛冽的寒意向人袭来。但同行的没有一个人舍得离去,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缄默不语,以固守的姿态,来等待落日余晖,洒向壮阔的草原。

长河落日,比想象中来得更为缓慢。人们隔了许久望向天空,太阳还在原初的位置,不见一丝滑落。但*河却有色彩细微的变化,昭示着时间也如同河水,在一刻不停地平缓流动,并未浪费行经的一分一秒。金红的霞光,慢慢提亮河水的银白,古朴粗拙的光泽,渐渐变成了鲜亮的银色。晚霞像是一双勤劳的手,拂拭轻抹玉带一般的河水,将它擦得熠熠发亮,光洁如初。

每一次的落日,都像是重复古老的寓言,在太阳即将收走万丈光彩之前,总要拼尽全力去燃烧和绽放。人生往往也是如此,每人都有自己的长路要行走,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,到时才恍然醒悟,人的一生还有这么多遗憾,汇成一种自我奋进的信念,骤然爆发难以想象的力道,绽放生命的光彩。

若尔盖的太阳从容大气,它有无数次机会,日复一日地书写晚霞的璀璨,将每一次离去,都上演得惊心动魄,光彩动人。其实每一次的日落,都具有唯一性,因为时间单向流逝,我们无法回头,无法预演,只能睁大眼睛,攥紧拳头把握现在的光景。

悬挂西天的太阳,像是从冗长的沉思中醒了过来,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若尔盖的长河。河水在它的光芒衬托下波光闪烁,霞彩也就来了兴致,决定用更加隆重的仪式,给*河涂抹神笔天赋的色彩。太阳是当之无愧的行动派,毫不犹豫,即刻拿起画笔,一鼓作气,那由金转红的霞彩,从天空的颜料罐中倾倒而下,纷纷扬扬,河床顿时流光溢彩。

银白的长河,就此罩上金红的霞光,如同人间至为贵重的*金红玉跌进粼粼波纹里,搅荡和融化,生就了一匹华丽锦缎。太阳还在天空原先的位置,就像被一枚巨大的图钉,固定在天幕上,以王者的威严,驱走了遮挡光芒的云层,将人间的*昏照得明亮如新。

中外科学家称*河九曲第一湾为“宇宙中的庄严幻景”。倘若我不见落日,就不知天空的庄严,水中的幻影,彼此可交可换,或又互相成就。不料太阳为自己确定了时间,它不再延宕,潇洒地纵身一跃,心甘情愿地扑入河水,像是水下点燃的火柴,河床漾起了烈烈火焰,化作凝重而辉煌的叹息。*河张开了温暖的怀抱,容纳了它的躁动和光明,热情与壮丽。

若尔盖的晚霞没有愁情别绪,离恨牵念,在尽兴时潇洒放手,在恣意时毅然离去。

红日西落,天幕最后一缕光芒,还在河谷荡漾。大地沉默了,*河也沉默了。经幡猎猎,山顶的冷风踉跄地扑将过来,撞得人们满怀生凉。人群被落日的决绝所震撼,又像是不解一条长河,如何让王者的太阳也能臣服,心无旁骛地飘落到平缓流淌的河水,化为沧海桑田的青*变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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